發表于:2014-09-20 下午 /閱讀:1059 /評論:5
說來也怪:我爸去世不久,有一天來了兩個人,自稱是上海博物館的,但并未出示證件。他們說知道我爸去世了,以前他收藏的東西放在家里也沒用,不如捐或賣給博物館大家觀賞。他們說的好像有些道理,再則那時正是“怕”字當頭的時候,老百姓對于與官方搭界的人和事絕對不敢說半個“不”字。所以我媽趕緊把玻璃書柜里的東西全拿出來給他們看。他們要了一條舊床單,將所有東西一件不漏地席卷而去,連個收條都沒打,說是回去鑒定一下。
我爸生前喜歡收藏古董(現在通稱“古玩”了),每月的薪水大部分都轉給了古董商。因為從事金融行業,他的收藏以錢幣為主,也有些字畫、銅器之類的東西。好的錢幣,如古遠的貝和青銅幣,象刀幣布幣之類,被爸爸精心地用細銅絲固定在牛皮紙本子上,厚厚的好多本呢;銅錢很多,一般的就用麻繩穿著,一串一串的。我姐說有一個宣德爐,爸爸很寶貝的,在濟南時就見他天天擦拭,說越擦紅點越多,那是朱砂。但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把長滿銅銹的長劍,裝在一個長條形的木匣里,我經常偷著拿出來舞動一番?,F在回想起來那把劍好象有些“不對”:自漢代以后就用鐵劍了,按理說青銅劍應該是秦代以前的東西??墒悄前褎Φ臉邮絽s是宋以后的樣子,而且是身把一體鑄造的,劍把是橢園形與云頭一體,和戲臺上看到的那種寶劍一樣。別的東西,我記得有一幅原來掛在金谷村客廳里的墨竹,說是鄭板橋的真跡,畫旁有副對聯:“千山鳥飛絕/萬徑人蹤滅”。這副對聯看了讓人心里寒絲絲的——靜是靜到極致了,連生命的跡象都沒了!至于現在熱炒的青花瓷,那都在奶奶的大碗柜里,不入我爸的玻璃柜。
過了一陣子,那兩個自稱在博物館工作的人又來了,他們說:“經專家鑒定,那些東西大部分是假的;錢幣比較齊全,但不貴重?,F在由博物館全部收購了,給你們3000元?!蔽覌尣桓曳洲q,只得把這點錢收下。我爸半世心血的收藏就這么沒了,連個銅板都沒留下。
現在來看,這件事的疑點很多:首先,這兩個人的身份就值得懷疑,他們是什么人?怎么會知道我爸出了事趁虛而入?怎么知道我家地址找上門來?再則,既然那些東西“是假的”,博物館要它作甚?而且,他們拿走了這么多東西,連一張收購清單都沒有!某些時代發生的事情,換一個時代再看,簡直不可思議!而在當時,它就這么發生了。這個謎團大概永遠也解不開。
不管怎樣,這3000元倒也救了一個時期家里的急,總好過文革時被紅衛兵燒掉或抄去吧?